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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莫干山的诗画生活

2014年10月20日 10:32:24  来源:中国书画收藏频道

一注溪泉石屋旁,山桃野杏芷兰香。

小蜂窗外邀新蝶,醉驾春风入众芳。

这是我初学古体诗的第一首诗作,描绘的是廿多年前的莫干山旧居小景。

每每再读这诗,我便不由想起莫干山,想起在莫干山那段美好的诗画生活。

上世纪80年代, 我父亲(卢前先生)任职浙江省莫干山管理局,迁家莫干山。

莫干山是我国著名风景区,被誉为“四大避暑胜地”之一,那时尚未全面开放,主要作为政府接待和干部休养场所。在远离市尘的山顶区域,建有几百幢风格各异的别墅,除了游客,山上的常住居民便是管理局的职工,因山上不允许营建民居,管理局便将一些老旧偏僻的别墅分配给职工居住。我家就住在冈头云路塘栖道230号别墅。

别墅为美国乡村别墅式样,于上世纪30年代所建。据说屋主伊文思,为荷兰著名导演,建屋时正长居上海,拍摄中国抗日战争纪录片《四万万人民》。

别墅倚山坡而筑。楼高三层,全部以半米见方花岗石为墙,窗高且宽,二层露台阔落,可办舞会。屋后山坡有巨石,上筑桌椅栏杆,供人憩玩。屋旁辟有花园、游泳池。因历经战乱风波,花园、游泳池已荒废,但以前所种的名木奇卉,现在长得郁郁葱葱,四周更有莫干山著名的毛竹环绕,常年绿荫森森,四季花枝扶离。

在屋侧更有山泉一泓,泉水清洌寒暑不断,汩汩而出。泉眼小潭处,是周围小动物每天的聚会场所。初夏时,附近的桃树结果了,松鼠抱着桃子来喝水,喝饱了水,却将桃子丢得满地都是;冬天积雪了,大小山雀三五结队地在泉边饮水追逐,偶尔胖胖的野鸡一步一摇地走来,见了人也不急,咕咕咕哼几声再笨笨地飞几步,又落下来,但就是追不上。

小动物们不怕人,松鼠是常常在阳台栏杆上游走,更有胆大的山雀,飞到屋里桌上啄食饼干果脯。

那时我还是少年,平日在城中求学,假期便回莫干山家中。我自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画画,当时已开始学习古体诗词。父亲说“诗最重要是要表露心声”,在当时,我心中最喜欢的就是家中的景物,自然而然就写下开篇那首诗。

每年的夏季,是莫干山的旅游旺季,除了蜂拥而至的游客,还有文化艺术界的名人前来度假、疗养,我父亲当时负责管理局的文化接待工作,而我,便有机会得瞻名家风采,更有幸的,是得到名家的谆谆教诲。

父亲带我曾拜访过潘韵、施南池、沙孟海、陆俨少、沙耆、钱君匋、吴青霞、王伯敏、刘江、杜曼华等书画名家,而像施南池、钱君匋、王伯敏先生,更因他们多次上山,居住时间也较久,平日写生、创作,我更有机会侍立左右。

最难忘的是1987年的夏天,钱君匋、吴青霞老先生对我的教诲。

那时钱老已是80多岁的高龄,在莫干山创作“翠字岩”劈窠书法,住武陵村七号楼,吴青霞、吴长邺、江石邻等先生也住那儿,我每天去他们的画室,看他们创作。

一日,我刚完成了一幅创作,是描绘莫干山传说中的莫邪、干将炼剑的人物画,我父亲拿来让钱老指点。钱老正在创作休憩时,坐在画桌边,复又戴上眼镜,将画平铺在画桌上,手轻抚画面,一边低头察看,一边说“不错,不错”。

仔细察看后,对身边的我说:“画得好,人物形象有古意,设色雅!”

又抬头对我父亲说:“线条嫩了一些,但是初中生,年纪小,力气也小,难免的。以后多临古画。”

随后,钱老欣欣然在我的画上,题下了“干将莫邪铸剑图”落款。

这时,吴青霞、吴长邺先生也围了过来,都说这画不错。

吴青霞先生已年届八旬,除擅长花鸟画,还以“渔翁”人物画著称,但因精力关系,那时已很少画人物画了。看了我的画后,让我到她的画室,从起稿、落笔,一直到设色、落款,特意画了幅《芦蒲渔翁图》,亲自示范给我看。

画一幅人物,得耗时近3个小时,吴先生画的又是写意画,讲究的是“力透纸背、一气呵成”,吴先生全部时间都是站着作画,其间,随行的工作人员多次催促她吃药休息,她也不停,直至画完。完成后,吴先生将此画送给了我。

第二天上午,诸位先生早餐后,聚在一起小叙,谈到当时画坛人物画风气时,钱老忽然像想起了什么,转头对坐在一边的我说:“文工团过妆听说过没?”

见我茫然,他呵呵笑着对其他人说:“他小孩子肯定不知道的,文工团是什么他都不知道。”

钱老这才讲了“文工团过妆”的由来:原来那时的画坛人物画作品,尤其是在美术院校教学中,不重视中国画传统基础,不讲究笔墨线条,片面追求“中西结合”,以西画素描、色彩方法画中国人物画,盛行一时,导致每次画展中,人物画表现技法单一,画中形象千篇一律,就好像“文革”期间的文工团演员,都被要求化妆成“高大全”的面容。钱老那一辈艺术家才有了对画坛“文工团过妆”现象的担忧。而我也更明白了前一日他为何以“有古意、设色雅”来称赞我画得好,还说“以后多临古画”的深意了。

莫干山的旅游旺季一过,偌大个景区便只有几百个管理局职工及家属,那时的交通也不便利,每日去城里的公交车只有两班,山中也没什么娱乐设施,甚至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玩伴也没有,所以山上的生活是清寂的。

“万竿翠竹画斋前,砚墨常年积绿烟。移得笔头随意布,青山一纸碧云填。”

平日在家中,父亲是一有闲暇就作画的,也规定我的“日课”是每天必须完成一幅画。

那段时间,我以临摹古画为主,黄公望、赵孟頫、米芾……我一笔笔描绘着几百年前画家画中的江南山水,却像在画日日所见莫干山的树石竹泉,那古画中笼罩的轻云淡霭,不正是窗前时时流动的白云,还有在阴雨时涌入屋内的云雾吗?

那时家里还没有电视机,晚饭后,或是我看父亲画画,或是父亲和我各自在画桌一边画画。

山中的夜很静,风吹过竹林,簌簌的竹叶碎舞的声音,间或有低缓婉转的夜莺的轻啼,我因为感觉着山水的美好,便不觉着山中清寂生活的辛苦了。

时光荏苒,白驹过隙。而今,我远离家乡,离开莫干山也已有20多年了。常年在深圳、香港间奔波,我的工作生活是忙碌而紧迫,终因个人机缘,不能以诗、以画为职业,但平日间写诗作画的爱好从未停歇。

“翠微屋隐应酬少,满径苍苔松竹间。长对窗前云一段,浮生扰扰我偷闲。”

在现代都市,住在山间豪宅,远离喧嚣芜杂的城市,是种常人不可及的奢侈生活;而让心静下来,摆脱日常的牵绊,得享山水之乐,更是现代人难做到的事了。而正因如此,让我更觉着那段在莫干山上度过的诗画生活的珍贵与美好!

文/卢忱(广东 深圳)

(责任编辑:易笑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