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何充满野心的年轻画廊主对文惠贤(Nicole Schoeni)都会有些嫉妒。年仅32岁已经拥有香港顶级的少励画廊(Schoeni Art Gallery)，主营中国当代艺术。她经手着价值百万美元的交易，出售曾梵志、张晓刚、岳敏君这样的中国顶尖艺术家的作品。有瑞士-中国血统的文惠贤不但年轻，还谈吐优雅、光彩照人。她的工作固然是令人称羡的，但她的成长却远非坦途。2004年，她的父亲、画廊创始人文少励(Manfred Schoeni)在菲律宾度假时被谋杀。当时毕业于伦敦东方和非洲研究院的文惠贤23岁，是他唯一的孩子。她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成了他的产业的唯一管理者，要对付许多不同的业务。她卖掉了其中一些产业，包括南非一座葡萄园，但是留下了画廊，带着狂热、鲁莽的冲劲开始打理它。父亲去世仅四天后，她已经在少励画廊的一个展览开幕式上露面了。在忙完手头的事务后，她第一时间飞到北京，和父亲在培养的艺术家客户会面，请他们放心，画廊并没有停业。

九年后，少励画廊依旧强势，只是有了一些变化。它依旧是香港最重要的中国一线当代艺术家交易商，保住了父亲留下的势力范围，同时也将影响力拓展到了中国和香港新晋才俊中，例如新媒体艺术家洪强和杨泳梁。这一举措反应了文惠贤的偏好，同时也是一个现实的选择。她是2004年接管家业的，当时中国当代艺术正值巅峰。她尝到了一点市场高企的甜头，但是对大陆大牌艺术家的需求随着2008年的全球经济崩溃而减弱。老资格艺术家需求下降，她需要向藏家推出一个新市场：下一代的、价格更低廉的艺术家。少励画廊去年11月用“维度/态度”(LATITUDE/ATTITUDE)展对画廊的20年历史进行了一番广泛的检阅，庆祝中国当代艺术家中的明星和画廊的多年合作。展中的50件作品中有许多来自少励收藏，此外也有新锐中国艺术家。

“说实话，过程挺跌宕起伏的，”她用着平静的语气说。她有一种轻描淡写的本事，可以在悲剧面前显得泰然自若。父亲的死及其后果对她的生活是“一次大幅修正”。对于她转眼就上手的这种惊人本事，她说：“至今我都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惊讶。我只是个学生，典型的养尊处优的香港孩子。那个时候我好像就只有两个工作经历。”但是显然在父亲去世时，她是要接管家族产业的。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别的选项。“我之所以这么做，跟我对父母的感激有关，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非常老不起的父母，”她解释说。“他们俩都出身贫寒。我很感激他们努力工作给了我这一切。我感到有责任去表达我的感激。”

她的这位出生在瑞士的父亲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，事业心极重。他在14岁时离家，进入酒店行业，开始周游世界。1970年代他在香港定居下来，解释了他的中国妻子， 也就是文惠贤的母亲。他有很多生意，包括一个迪斯科舞厅，一个古董行，后者令他开始前往大陆寻觅家具。他在北京结识了一些才华横溢的艺术家——方力钧、岳敏君等日后成为国际名人的叛逆青年——他们都在圆明园一代生活。1992年他在香港开了一家画廊，出售他们的作品，在向国际藏家介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。文惠贤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参与父亲的生意了，和他一起去北京，到艺术家的工作室拜访。她记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尝试在艺博会上推销作品。当时的计划是，她大学毕业后会去北京，学好普通话，然后为画廊工作。接受父亲的产业“从来都是一个选项”，他说，“但是这不是强迫性的”。

而后悲剧发生了。2004年文少励在菲律宾长滩岛的一座别墅里被人刺死，谋杀动机据信为抢劫。文惠贤当时正在大学学业的最后一年，但还是休学回到香港，一头扎在画廊生意上。一开始她也没少得到不信任的目光。“有很多人不确定我这个能力打理画廊，”她说。一些年纪稍大的艺术家在她是小女孩的时候就认识她，现在变成了老板后觉得有些不习惯。“这些艺术家是长辈，所以很困难。我当时23岁，是一个女孩子。他们是名人，其中许多人正开始获得国际性的声誉。”但是她说服了他们。她忘我地工作，适应了这一行的疯狂节奏：筹备展览，布置艺术品，主持开幕式，完成交易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瞬息中完成的。今年是她格外繁忙的一年，因为“又多了婚姻和孩子要考虑”。今年晚些时候，她要和相恋七年的英国房地产经纪人男友结婚。她用着温柔的声音说：“他是个彻底的传统主义者，非常保守。我们很不一样，但是他很甜。”

以她如此奋力延续父亲遗产的劲头，听到她希望在婚后保留自己的姓氏是毫不意外的。“我的孩子用复姓是最起码的，”她说。“我希望让 Schoeni 这个姓接续下去。”